夏寮村村头，不知何时来了个女子，约莫十七八岁。她圆脸淡眉，扎着马尾，眼角细长，一双眼睛勾魂摄魄 。

村民问她话，她总是笑而不语，只是静静地站在村口。这件事很快一传十、十传百，村里的人都知道村口来了个神秘女孩在等人。村里的光棍们个个蠢蠢欲动，都幻想着自己能成为女孩心中的白马王子。

肖清水虽是个老光棍，但也想为自己那憨厚的儿子争取一下，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孙子了。

“小水头，你认得我吗？”这是大家第一次听到女孩开口说话。她的声音有些粗，用现在的话说，有点像公鸭嗓。

小水头是肖清水小时候的外号，如今知道的人不多，敢这么叫的人也大多已不在人世。可这眼前的小女娃怎么会知晓？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肖清水，眼神里有震惊，有愤怒，也有惋惜。

肖清水仔细打量着女孩，只见她身高一米六左右，眯着眼，脸上挂着笑容，上身穿着翠色对襟小袄，下身着青色摆裙，还光着脚。这一身搭配显得有些怪异，像是东拼西凑而来，而且款式老旧。

肖清水反复回想，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女孩，便疑惑地问道：“女娃娃，你是谁，怎么会认识我？”

单身汉们虚惊一场，原来肖清水也不认识这美女，众人眼中又燃起了希望，愈发炽热。女孩没有回答，只是歪着头，一脸憨笑地看着肖清水，这模样引得旁边的单身汉们狂咽口水。

正当肖清水要再次询问时，突然看见一人从小道走了出来。

来人正是徐吴道，肖清水赶忙上前恭敬施礼：“仙人，事情可是办好了？”

徐吴道回礼道：“劳肖善人挂怀，先前多谢肖善人指路。”

肖清水连忙说道：“哪里的话，要不是您帮我补全笔记，还为我解惑，小老头我还自以为是呢，要说感谢的是我啊。”

这时，那些单身汉们也围了过来，他们并非想听两人的对话，而是被青衣女子吸引过来的。

青衣女子走到徐吴道面前，学着肖清水拱手一礼：“小妖谢谢仙师再造之恩。”

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人都一头雾水。肖清水看看女孩，又看看徐吴道，不解地问：“仙人，这是……”

徐吴道看了一眼青蛇，对肖清水道：“肖善人，借一步说话。”

徐吴道走了，身后跟着那个光脚的女子。一群单身汉的心也像被勾走了一样，女子的一颦一笑令他们魂牵梦绕，甚至有人都相思成疾了。

肖清水坐在家中大厅的太师椅上，看着方桌上金灿灿的碎金，不禁一阵头疼。

回想仙人临走前，捏碎金元宝说，吃东西总要付钱，这些是补偿那些丢失牲口的人家，希望肖清水不要说得太直白，这种事情离奇古怪，不要打扰他人生活。

那女子离开时回头的那一眸，让肖清水突然意识到女子的身份，再想起前几日压云山电闪雷鸣的景象，更确定了心中的猜想。

“以后不可随意对他人使用神通。”走在前面的徐吴道突然说道。

“仙师，小妖不敢了。”青蛇一阵哆嗦，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。

徐吴道突然停下脚步：“小妖？小夭，桃之夭夭，灼灼其华。你以后就叫小夭吧，以后也别叫我仙师了，就叫我徐吴道。”

“仙师，我不敢。”小夭低头行礼。

“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。”徐吴道摆摆手。

小夭突然歪着头看着徐吴道：“仙师，要不小夭叫您公子吧，电视里都是这么叫的。”

徐吴道一愣：“电视？”

小夭走到徐吴道旁边：“对啊，仙师如此俊朗，又有大神通，与电视上演的一模一样。不对，应该说比他们还要出色，所以比公子还公子。”

徐吴道本只是想问何为电视，他自幼在深山老林里长大，每日读法诵经、问道布阵、研药炼体，就连在三福村的所见所闻都觉得新鲜。路上跑的叫车，天上飞的叫飞机，手上玩的叫手机等等，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新奇事物。

这是徐吴道第一次听闻电视，却不好意思追问，只能道：“你还知道电视？”

小夭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：“对啊，有时候一人在山里无聊，我就会去村里，溜进村民家里和他们一起看电视。小水头喜欢看京剧，咿呀咿呀的我听不懂。啊秀喜欢看打打杀杀的武侠剧。老赖头喜欢看泳装节目，就是那些人只穿两块布的那种。”说完还在胸前比划了一下。

小夭如数家珍，见徐吴道不回应，继续道：“我最喜欢和小翠一起看古装剧，那里面的衣服好看极了，人也好看，就像公子您一样。只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，也能像那些人一样聪明。”原来小夭能如此圆滑世故，都是从电视上学来的。

这一路，小夭叽叽喳喳说个不停，也给旅途平添了几分乐趣。两人如同苦行僧，一步一步丈量着路途。从土路走到水泥路，一步一个脚印，路上也遇见不少行人和车辆。

有人对他们投来疑惑不解的目光，有人关怀备至地询问，也有人漠然置之。而这些人中，大多数都会对小妖光着脚的模样感到好奇。

徐吴道在为人处世中，从旁人身上学到不少知识，也从小夭口中了解了许多新名词，没想到自己竟比一个小妖还跟不上时代。“落伍”这个词也是小夭说的，他觉得应该和“落后”差不多意思。

“公子，前面有个村子。”

“那叫城镇，比村子大多了。”徐吴道纠正道。

原来也有小妖不知道的事情，望着徐吴道微翘的嘴角，小夭狡黠地笑了。

街道上车水马龙，川流不息；市集里人声鼎沸，热闹非凡。两人站在闹市前，望着形态各异的人们。有人在摊位前挑挑拣拣，有人对商品摇头叹息，也有人和摊主拉拉扯扯，都想成就一桩满意的交易。

“公子，我们要去哪里？”小妖光着脚站在那里，虽然衣着朴素，却面容姣好，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。

“小妖，我要去拜访一个老者，你先去置办一身衣物。”徐吴道递给小妖一个金元宝。金元宝入手微沉，约莫有十两重，小妖顿时喜笑颜开。

望着小妖一脸财迷的样子，徐吴道提醒道：“不可使用神通欺压良善。”

远离闹市，喧嚣渐渐远去，虫鸣蛙叫清晰可闻。一条蜿蜒的小路尽头，是一座三层小洋房，孤零零地坐落在半山腰。四周树林环抱，半遮半掩，鸟语花香，宛如世外桃源。

有一位老者正提着花洒在浇花，院子里五颜六色的花朵争奇斗艳。院门口有一株石榴树，开满了红彤彤的花朵，娇艳欲滴。

“余缘主，故人之徒来访，非礼勿怪。”

老者转头，看见一位俊朗的年轻人，一身道士打扮，剑眉星目，面容清秀。衣角随风飘荡，颇具仙风道骨的模样。

老者名叫余文墨，已过古稀之年，满头银发，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，但眼睛却清明无比。

余文墨放下花洒，对着徐吴道一礼，问道：“小居士从何处来？”

“金液洞天。”

“师从何人？”

“徐吴真仙。”

“吴仙师可安好？”

“劳您挂怀，一直安好。”

两人一问一答，规规矩矩，像极了课堂上的问答。

余文墨身材消瘦，个子不高，一身中山装穿得笔挺，坐在那里挺直腰板，倒也有几分庄重。

阁楼是个小会客厅，摆放着一张桌子、两把椅子，相对而放，紧靠栏杆，从这里能俯瞰繁华的乡镇。桌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书籍，还有一把古琴。

虽说余文墨年过七十，但眼不花、腿有力，声音也沉稳浑厚。他将茶斟满，开口道：“请用茶。当年与吴仙师品茗谈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，没想到这一别竟快三十年了。”

余文墨一声叹息，“仙师近来可好，可谱有新曲？”

看着余文墨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，徐吴道笑着从怀中取出一小册。

“家师曾说你是个音痴，尤其对琴谱最为钟爱。家师托我将这一琴谱转交于您，权当回礼。”将小册递给余文墨又道：“这是师尊悟道时所作。”

余文墨迫不及待地翻看琴谱，随后在琴上弹奏起来。音色低沉，如同钟罄鸣响，音律转换空灵飘逸。一曲终了，吟猱余韵、细微悠长，如人心之绪，缥缈多变，仿若天籁之音，余音绕梁。

余文墨闭上眼，感叹道：“知我者，吴仙师也。小仙师稍等片刻。”

然后起身，走到一个房间。房门上了两把锁，想必里面存放着重要的东西。

不多时，余文墨拿出一个长盒，从里面取出一把棕色长琴。琴型似一片蕉叶，曲折的线条犹如潺潺流水。

余文墨手抚琴弦，像抚摸自己的爱人一般，“当年和吴仙师以琴会友，我被吴仙师的琴技所折服。吴仙师在琴技造诣上已是天人之境，那些时日他对我的指点让小老头我受益良多。本想将此琴送与吴仙师，吴仙师却说有缘自会再遇。如今小仙师又带来琴谱，让在下实在是……”余文墨一脸悲怆。

徐吴道赶忙行礼。还未开口，只听见院外一声：“爷爷，我回来了。”

来人是余文墨的孙女余兰巧，她在城里一家广告公司做创意策划，工作忙碌，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趟。这次回来，身后还跟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孩，名叫林宇，是她的男朋友，在一家科技公司做程序员。林宇手提礼盒，表情有些惶恐，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正式见女方家长。

余文墨笑着说：“巧巧回来了啊，快上来。”然后又对徐吴道说：“这是我孙女，叫余兰巧，在城里工作，没想到小仙师一到她就回来了。”

老人就是这样，即便物质生活再好，也依然保持着简朴的生活习惯。对他们而言，人生已近黄昏，能多看看子孙儿女，便是最大的幸福。

看着余文墨喜笑颜开的模样，徐吴道拱手行礼道：“吉人之相自有吉人之福。余缘主，此琴贫道收下了。如今有贵客登临，贫道就不再叨扰了。”

余文墨惊道：“小仙师这就要走了吗？怎么不多留几天，我还没好好感谢您呢。”

“爷爷，家里有客人啊？”这时，从楼梯口冒出一个头。

余兰巧二十多岁，长发披肩，圆脸高鼻梁，眉如远黛，眼中透着灵动。身高一米七的她，一双大长腿格外引人注目。

身后的林宇，也差不多二十几岁年纪，哆哆嗦嗦地也叫了一声爷爷。

徐吴道手一挥，将琴收入袖中，对着余文墨道：“此番事了，余缘主留步。”说完对众人一礼，起步离开。

路过石榴树时，徐吴道问：“余缘主，可有心愿未了？”

余文墨看了看远处站着的孙女，说：“余家七代单传，到了他们这一代算是断了，要说还有心愿，就是希望能有个孙子吧。”

徐吴道掐指一算，然后看着余文墨，笑着说：“子女双全是为好。”说完，一只手放在石榴树上。

远处的余兰巧惊恐地瞪大眼睛，因为她看见石榴树竟瞬间全部开花蒂落，结满了果实。她揉了揉眼睛再看，却发现石榴树还是原来的样子，以为自己看花眼了。

只听见那道士说：“石榴抱果，多子多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