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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我记不清父母的样子,有记忆的第一幅画面是许多地和我同样年龄大小的兄弟姐妹,居住在一个大屋子里,睡的是七八层的上下铺,吃的是最美丽的绿色食物。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,喜欢抽烟、喝酒,但不烫头。你们想必好奇为啥我会知道抽烟、喝酒、烫头的搞笑典故,先别急,我后面会叙述到。那男人是我们兄弟姐妹们的神,大家都很敬畏他。
我们住在一个繁华的街道,每天来来往往很多人,摩肩接踵,烟火气特别浓。那男人很勤劳,每天早上黎明时分就会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到门口。我们看着东方的蔚蓝天空慢慢变得通红,直到那又大又圆的太阳刺眼。
随着长大,我意识到那男人即被当作父亲的男人,不是好人。哥哥、姐姐、弟弟、妹妹,好像在被他贩卖。
“老八,我被卖了。再见。”
“老八,我被卖了。再见。”
“老八,我被卖了。再见。”
……
我心如死灰,不知道自己的结局。余下的兄弟姐妹似乎也都认命了。那男人晚上带我们回宿舍,早晨带我们到外面,我想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插标卖首。
记得那是一个下午,阳光明媚。坑洼的街道上人来人往,我麻木地看着他们,心里想的是再过两个小时,就可以回去睡觉了。忽然人群中走出一对年轻男女,一身夏日凉爽的装束,男人短碎发,穿了一双黑色的凉鞋;女人长发披肩,穿的是白色的凉鞋。他们在这个贩卖生命的街道上,东瞅瞅、西瞧瞧,就这样来到了我的家门前。兄弟姐妹们各个等待命运的降临。
“山海,你看这个小兔子好可爱。”女人挽着男人的手,看向我笑道。
“兔子不都这样吗?没啥特别啊。”
“要不我们养一只兔子吧。”
“不要。买回来,你又不养,不还是交给我照顾。我家里已经有两只乌龟了,实在没时间再打理其他小动物了。”
听他这么说,女人放开挽着的手,噘着嘴,蹲下来,双手捧起我所在小笼子,仔细打量我。她长得真漂亮,有张充满青涩的婴儿肥脸,或许是因为近距离的缘故,我看到她那双很双的眼睛,晶莹透亮。
如果自己注定非被卖掉不可,那我倒希望被他们买去。想到这里,我开始靠近笼子边,用小嘴吸吮女人的手。我卖力地讨好她。
“山海,小兔兔好可爱。我们就买一只吧。”她果然中计了。想到这里,我开始直视她的眼睛,想要流泪、卖惨,可是这对于我们兔子来说却是件难事,但不能因为难,就不去尝试吧。
“山海,你看它好像在看我,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对我说话。我们就把它买下来吧,好不好?大不了,我以后常来A城,陪你一起照顾它。好吗?”女人端起我站起来,对着男人撒娇。
这是我第一次看清卢山海的脸庞,他的整体气质是儒雅的,眼神却充满忧郁、哀伤的神色。
他无奈地叹口气。“好吧”
“老板,这只兔子多少钱?”
“五元。”
2.
他们将我带到一所三室两厅的房子里,边换拖鞋边对我说,小白兔,这以后是你的家了。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、这么豪华的房子,比起小铁笼的家,这里就好似宇宙那么大。
女主人换好睡衣,打开小铁笼,抱着我,带我看了卢山海的书房,书架上放的是他爱看的书籍,墙角堆放又有许多书;主卧里是干净的席梦思大床,红色的窗帘,灰色的梳妆柜,推拉衣柜;次卧有简单的木头客床,想必是被他们当作接待客人住的地方;最后来到宽敞的阳台:全自动洗衣机、拖把池、绿萝盆、银杏树盆、升拉杆晾衣架、东侧镶嵌墙壁里面的储物柜。阳台角落里有个红色塑料盆,盆里放着一个棕色石头,两只一大一小的乌龟蜷缩在那里,它们昂着头看我。
“嗨,你们好。”我率先打了招呼,毕竟它们在这个家更久,算是我的前辈。
小乌龟礼貌的笑笑回应,大乌龟冷哼了一声扭头不看我。
“小白兔,这只大乌龟是母的名字叫白羊,小乌龟是公的名字叫巨蟹。今天是你加入这个家里的第一天,我们也要给你起个名字。”女主人热情的介绍,转头透过阳台与客厅的玻璃,对着一进门就换上大裤衩躺在沙发上的卢山海,“山海,小白兔叫什么名字好。你给想一个。”
“我们住在月亮湾小区,它又是只小白兔。就叫它月兔吧。象征着我们住在月宫。怎样,依依?”
“月兔?”依依举起我,观察了一会,“欢迎月兔加入新家庭。我们今晚给月兔举行接风仪式吧。”
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家庭,虽然它陌生、空旷,但我还是很喜欢它。山海、依依不愿束缚我,他们将玻璃门拉上,任我在阳台奔跑。自由,真是一件令人神往的事情,尤其是你尝过了自由的味道。
在我恣意洒脱的时候,用眼角的余光主意到了乌龟们嫉妒的眼神。“巨蟹、白羊,你们好。主人刚给我起了月兔的名字。新来乍到,请你们多多关照!”
庞大的白羊没有搭理我,雌性动物总是感性的,我理解它一时的醋意以及对我的不接受。瘦小的巨蟹露出微笑打破了尴尬,“好说,好说。大家以后都是一家人,互相关照哈。”
深夜里听到女主人若隐若现的哀嚎,似乎很痛苦难忍的样子。难道是山海在打他吗?我很感激那个叫依依的女孩,若不是它,山海不会收养我,我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家。我心急如焚,两只前手不停的拍打玻璃门,大声威胁道:“山海,你这混蛋住手!有什么事情冲我来!欺负一个弱质女流算什么本事!”
这扇门玻璃门太重了,我用尽全身力气都推不动分毫,而我的威胁、恐吓,也没有什么作用。依依还在凄惨的叫着,而且声音越来越急促。我很悲伤,也特别怨恨自己的无能。
“亲爱的,它原来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啊。”身后盆里的白羊对巨蟹小声道。
“淡定,我们以前不也是什么都不懂吗?等它长大了就明白怎么回事了。”那只城府很深的巨蟹,浓浓的低沉音。
我看着阳台外的夜色,委屈的蜷缩在一起。我深觉得不能轻易动感情,尤其是当你没有一丁点能力的时候更是不能动感情。你解决不了对方的任何实际问题,除了偷偷的哭,没有其他任何作用。
依依在第二天早上拎着行李箱走了,想必也是忍受不了山海那个恶魔。她在山海吻别,“不用换衣服送我了。我自己打车就能到车站。你,你昨晚没睡好,就回屋再休息会吧。”
她走到阳台,蹲下来抱起我,而我扭头不看她,不再想对她动情,觉得与她做个陌生人挺好。“月兔,我要到B城了。下个周末再回来看你啊。你好好的与巨蟹、白羊、山海他们相处,有谁敢欺负你,你告诉我,我来收拾她。”
听到这样的话,说不感动是假的,我回头看着漂亮的依依,忍不住亲昵的吻她的芊芊小手。我很想问问她疼不疼,是不是受了山海的威胁,所以每个周末都要回来。但我想了会,开不了口。因为如果她回答“是”,我又能做什么呢?
她吻了我的头,起身又摆摆手和乌龟们道别。
“亲爱的巨蟹,乔依依太厚此薄彼了吧。和月兔热情洋溢的、非常感人的告别,可是对我们只是挥手告别。”
“白羊,淡定,淡定。浓烈的爱,不见得是好事;细水长流的感情,才是最好的。”
3.
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,乔依依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,周五晚上到、周日早上走。他们会带着我到附近的公园散步,当着我的面说着很多世上最动听的情话。他们想要过两年结婚,孩子没人照看,就花钱请保姆;他们将未来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,男孩叫卢思桥,女孩叫卢思依,桥是乔的音,依是乔依依的依。我看着这对年轻的恋人,也觉得自己很幸福;卢山海除了晚上会欺负乔依依让她发出惨叫外,好像也没有其他不好的地方。
我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,也曾劝过他俩带着巨蟹、白羊一起到屋外,看看山山水水,看看车水马龙,去看看这繁华的世界。那两口子真可怜,他们的世界就是一个红色的塑料盆,唯一的新事物就是盆里的石头。
“谢谢月兔了。我们在这盆里也挺快活的。谁会带着乌龟溜达呢?”巨蟹边被白羊欺负,边回答我的好意。
卢山海、乔依依经常讨论新事物,我跟着学习了不少东西。比如他们常说,你要抱着美好未来的信念而不是未来恐惧的信念,这样未来才有可能好;念念不忘、必有回响,虽然我们是异地恋,但我们心往一处想、劲往一处使,即便缘分有波折,那我们也终将在一起。
念念不忘、必有回响,这八个字他们后来更是扯到了量子力学,说明期盼、思念的力量。我开始每日祈祷他们两个能带我们三个一块出去玩,像基督徒做祷告一样,早、中、晚虔诚地念诵:卢山海、乔依依,带我们三个出去玩;卢山海、乔依依,带我们三个出去玩……
“兄弟,你真是好人啊!”乌龟两口子被我的赤诚感动,但他们阻止不了我的风雨无阻般的念诵。
或许是我的虔诚感动了老天,他俩有天竟真带我们三个一起出去玩。现在回首往事,那竟然是我们一家五个唯一的一次集中出去玩。
记得那是周六的下午,阳光很好。他们慵懒地午睡醒来。乔依依穿着宽大的卢山海的白色衬衫,穿着棕色的三角凉鞋,正在陪我玩。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的卢山海也来到了阳台。
“我们带着月兔到湖边走走吧。巨蟹、白羊也一块跟着。童话故事里的龟兔赛跑,是乌龟赢了兔子输了。今天我们验证一下故事的真假。”
“好啊,好啊!”乔依依兴奋起来,“我们打赌。我站兔子队,你站乌龟队。”
“那不赌了。这明显我输啊!”
“别扫兴啊!那我站在乌龟队伍,你站在兔子队伍。”乔依依摸着怀抱里的我,对我说,“月兔,你就跟着山海吧。”
我不知道我是否有种受虐的心理,明知道当初坚持收养我的是乔依依,待我最好的也是她,可我心里却喜欢卢山海,这个待我些许冷淡的男人。虽然只是一场游戏,但我也想卢山海赢,我不想看到他输,我想成为他的骄傲。
“你个傻子哦,你千万不能赢我们。讨好卢山海的爱人就等于讨好了他,懂吗,你个傻子。”我们三个站在一起准备跑时,白羊点波我。
“什么意思?我不太懂啊!”
“天啊,你也是雌性动物,咋这么笨呢。你自己好好悟下。”
我不明白白羊的意思,当他们发出指令跑的时候,我犹犹豫豫地不知是该快还是该慢。
当我看到乔依依弯着腰跺着小脚,喊乌龟加油,她身后的卢山海用手搭在乔依依的肩膀上也在喊乌龟加油。我突然没了竞争的力气。既然他们都想我输,那我就输掉吧。
4.
一场病毒席卷了大地。
乔依依周末不能再来A城我们这了。卢山海也从早到晚地忙碌,甚至会忘了喂养我。兔子的饮食会是青草,对吗?但在我这里是错误的。我虽然也吃青草,但我也喜欢面条、饺子、饼干、薯片、巧克力……对了,我还吃过雪糕呢。
但因为这场病毒,忙碌的卢山海竟然忘记喂养我吃的了。我看他每天早早地出门,中午也不像以往回家,晚上也是很晚回来,有次鸡叫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,最过分的是他竟然连续上班两周,中间没有一次回来。我不像那两口子,他们遇到这种情况的做法是,保持不动,这样活动量少,继而就不觉得饿了。
面对它们的经验,我实在是做不到。我在阳台上饿得难受,那些银杏树、绿萝、多肉宝宝,在我的眼睛里越来越像鸡腿、汉堡。我知道它们是卢山海、乔依依养殖的,可它们总不能比我重要吧。我开始吃它们。
巨蟹惊讶地叫起来,“月兔,你敢吃主人的绿植?他回来了,一定会宰了你,吃兔子肉火锅。”
我很害怕,害怕卢山海不再喜欢我,会宰我。一旦想到自己要被它宰掉吃火锅,我就恐惧、难过、伤心。
卢山海回来了,样子很虚弱。“依依,我才回到家,我只是发烧、感冒,应该不是中招。你别担心。好好照顾自己。嗯,知道你穿着防护服,会不方便接听电话。我们都要好好的。”
挂掉电话,他拉开阳台的玻璃门,见到已经被啃得只剩身材的绿植,佯嗔道:“月兔,这些都是你干的吧。”
我赶紧跑到一个角落,把头伸进去只留出屁股对着它,浑身吓得颤抖,只祈求这一刻嗖地一下就过去了。他将我抱起来,我扭头与他对视眼睛。他的眼睛里都是血丝,满是疲惫,但更多的是温柔,“别害怕。我知道你只是饿了。在这个时候,你活下来最重要。”
这是多么温柔的一个男人啊!这或许是我进一步沦陷的开始。我亲吻着他的手臂,安慰这个疲惫的男人。
接近傍晚的时候,他的午睡还没有醒。巨蟹告诉我,最近的病毒很厉害,主人可能中招了,也不知道他能否挺过去。我担心得睡不着,趴在玻璃门上观察房内的动静。
很晚的时候,他终于打开了卧室的门,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,出来再躺到沙发上。我抓住时机,用尽全身力气扒拉着门,大声地呼唤他的名字。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唤,强撑着身体打开了玻璃门。我立即从缝隙里跑进去,转道跑进他的卧室床底下。等了许久,都不见他追过来的动静,看来他虚弱得很严重。
他端来一锅米粥,放在床头梳妆台下的凳子上,又拿了碗筷吃了起来。他把一个盛米粥的碗放在地上,我不知道他是否是诱惑我出去,继而再将我放到阳台。待他关灯睡下很久,我才慢慢露出脑袋去吃米粥。
他的身体很烫,浑身哆嗦着,夜里还因为抽筋嚎叫几次。我趴在他的枕头旁劝他振作,加油。他清醒的时候,用手抚摸我身上的毛发。
“月兔,唐朝有个诗人叫韩愈。他写过一句,知汝远来应有意,好收吾骨瘴江边。如果我出事了,是老天让你来送我的吗?”
我听不懂那句诗的意思,只知道他已经接受我在房间内活动了。梳妆台上,乔依依在照片里露出微笑,似乎也在感激我对山海的照顾。
那锅粥凉了就再热,我和他吃了三天,这种相濡以沫的陪伴,让我对他的感情更深。
“山海,我很忙,没时间也无法照顾你。实在不行,你到医院吧。”
“山海,我好怕,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。我天天工作很忙,很累,我想让你陪着我。对面楼的有个人走了,没有送别仪式。”
“山海,你烦不烦啊?我都说我很忙了。你不仅一丝一毫帮不了我,反而还会给我添乱。陪伴,你给不了;钱,你也没有;样貌,你也不怎么帅。就这,你脾气还这么坏啊!”
我见到卢山海和乔依依联系时的委屈,于是更心疼地依偎他。我发誓我要陪伴他到老,不离不弃。
5.
牙齿生长得很快,它们互相顶着,像是要贯穿我的嘴巴一样。我不得不每天花大量的时间去磨牙,墙角、电线、梳妆柜、被子、书房里的书……它们都是我磨牙的好材料。
“月兔,你咋啥都咬啊?洗衣机、电视机、网线的线子,你都咬断了。属狗的嘛?”
“月兔,你太过分了,这是我的书本,你也敢咬?”
“月兔,我的手机屏幕被你咬碎了?乔依依的音乐盒也被你咬碎了。我看你怎么办吧?”
他指责了我很多次,却还是有时间就抱抱我。
巨蟹、白羊,告诉我有可能卢山海只是想念乔依依才这样的。我渐渐长大了,也吃胖了,胖得不再像是一只兔子而是像胖乎乎的小河马,每天除了吃就是睡。我也跟着它俩学到了不少东西在,知道卢山海欺负乔依依的真相,也明白了什么是爱情。
“月兔,你可以喜欢主人但不能爱上。你能给予他什么呢?那你的爱除了是他的负担,没有其他好处啊。”
看着它们过来似的口味,我有些不以为然。我只是希望卢山海好,并不祈求什么;只是默默地关心他,用我这慵懒、肥胖的身躯逗他笑就行了。
卢山海和乔依依的争吵次数越来越多了,“分手”这两个字我都听到了好几次。我和乌龟们都很恐惧它们分手。白羊代表着乔依依,巨蟹则是卢山海,两人花钱各买的一只,如果分手代表它们两口子也要分开。而我又归属谁呢?
“乔依依,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。即便,我们分手也别在电话里说,好吗?”卢山海服软,主动联系了她。这让我们三个很兴奋,觉得家不会散。
“好。等形势缓和了些,我想办法请假去找你吧。”
两个月后,我所熟悉的那个漂亮、可爱的女主人乔依依回来了。我慌忙钻进她的怀里,诉说着思念。
“月兔啊,你太胖了哈。”她双手举起我,“需要减肥了,别高血压。”
在乔依依第二次请假来A城的时候,因为一些原因她暂时回不了B城。她只能呆在屋里,除了频繁上门的检测人员,她见不到其他人。
这导致她的心情很烦躁,“我知道你的岗位重要,你有本事,只能我来看你。可我的工作,难道就一点都不重要吗?卢山海,我是独生女,我不想离开我爸爸妈妈所在的城市,我还要负责养老。我需要那份工作。现在我被困在你这里,回不去了,怎么办啊?我要失业了。”
听卢山海说可以养她,她又发起火来,“我本来有工作的,干嘛需要你养?”
“依依,事情总会有结束的那一天。现在见面难的问题,不会是永远的问题。”
“可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熬到那一天。”
这件事没让乔依依失去工作,只是背了一个惩处。他俩冷战后的半个月,乔依依电话里说她怀孕了。卢山海高兴坏了,那天给乌龟喂了生肉,给我一大块黑色的巧克力。
屋漏偏逢连夜雨,没有多久,乔依依打电话说孩子流产了。卢山海一时不信任乔依依的说辞,和她大吵一架。乔依依像是心死了,将看病的文书发给了他,那上面记录得清清楚楚,流产的事情只是意外。
“卢山海,我们分手吧。我已不想再说什么了。你说我什么,我都接受。想骂,你就骂吧。”
卢山海始终没有骂出口,只是哭泣。这一次他们是真的分手了。我日日夜夜地陪伴,生怕他做傻事。
有天他浏览手机,一个新闻吸引了他。孕妇最好不要接触猫、狗、小兔子等宠物,否则容易流产。
我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,痛苦、悔恨、不忍……
6.
还有什么可以挣扎的呢?和乔依依相比较,和他未出生的孩子相比较,我太微不足道了。他每天都陪伴我,甚至把我放在餐桌上吃饭。他在给与我最大的温柔。我知道这是他要和我告别的征兆。
他驱车带我来到了湖边。这一次只有我俩,没有乔依依、巨蟹、白羊。湖边的青草很茂盛,湖水也是波光粼粼的,空旷的很,只有零星的带口罩的人在其中走动。卢山海刷了手机,扫了两种码,抱着我进去找一颗岩石坐下。眼前的小路是我曾经和乌龟跑步比赛的地步,那时多欢闹,现在就有多冷清。
卢山海将我放在跑道上,注视着我。他掏出手机拍了周围环境,见我不跑走吃草,只是一个劲的啃他的鞋子。他意识到我的心意,知道我舍不得他,就把我抱起来。他点开乔依依的微信头像,给我们俩拍了一个短视频发了过去,红色的感叹号瞬间回复,“消息已发出,但被对方已拒收了。”
边抚摸我的毛发,他边掉下眼泪。滚烫的眼泪炙热着我的皮肤,我竖起耳朵感受着他的温度,享受他最后给与我的温柔。
2021年12月12日,卢山海将我的被子、水壶、小房子、马桶、爱吃的食物、喜欢的玩具......一趟趟的往楼下搬。我知道这是我的大日子,我永远记得这一天。我没有哭没有闹,安安静静的来到阳台与乌龟们道别。“月兔,你要好好的。”巨蟹、白羊向我告别。
卢山海最后一趟搬的东西是我。我躺在他的温暖怀抱里,随着他一起下电梯。他将我放进后备箱的大红色铁笼,再将这只铁笼放到副驾驶上。我以往是在后排的,这是我第一次坐在副驾驶上,坐在这曾属于乔依依的专座上。
路上,他给我说了很多的话,很多我都已不记得了。对于一个一心不要你的人,他再多的理由只是为了让他自己心安罢了。
“月兔,我把你寄宿在我的亲戚家。别害怕,你不用担心新家主人会把你吃掉,或则不好好待你。从感情的角度,这家主人看在我的面子上,爱屋及乌,也会照顾好你;因工作的关系,我还有可能随时帮助这家主人,即我有点用,所以从利益的角度,他们也不会拿你怎样。我也想过让你回归大自然,但你被宠养惯了,对于人不仅不知道防备,还很依赖。所以这样的结果,只能是你被炖了。我也想过和你一起无论风雨,养活你到老,请你务必原谅我做不到了。
“我没把你送人,只是把你放在这里寄养。等你有天老了,如果那时也没有了病毒,我就开车带你回我的老家,将你安葬在我从小生活的院子里。那里埋藏过我幼年养的狗,它很老实,别担心会受欺负。假使有天我也老了,我也会死之前留遗嘱回去安葬。我们不会分开的。
“谁都会一个人孤零零的走,去走进那未知的虚空。我也不例外,所以请你别害怕,也别怨天尤人!你心态放宽些,试着长寿,等我经济缓和过来了。我就给你在我的楼下租房子,或则房子让给你,我到附近租房子住。
临别之际,你曾经所有让我头疼的事,我都记不得了。现在只记得你曾经给我的温暖。有你的陪伴,我少了很多孤独。月兔,感谢你的出现,愿您所有都好。”
新的寄宿家庭,就像我幼年时的家一样,脏、乱、差,没人和我说话。其他的动物,猪、牛、羊、鸡……也欺负我。他们说我是城里来的孩子,温室里的花,让我滚回去。
我不是吃草的兔子,他们喂我草;我上厕所是需要专门的卫生间的,他们也不管我,任我随地大小便;我是需要爱才能存活的兔子,可他们给我的只有冷漠。
我的身体一天天的不好了,体重下降的很快。听新家的主人与别人谈话时说病毒的毒性已经很低了,已经放开了限制,想必卢山海与乔依依的见面再也没有了阻碍,他们或许还能破镜可圆、覆水可收。
我等啊,等啊,好些天过去,还未见他们来找我。我很想念他们,就想着独自回家。可我还没逃出去多久,就被这个粗鄙的人逮着了。他在院子里准备了刀具,锅里准备了褪毛的开水……
别了,卢山海、乔依依;别了,这人间。